四大名著的改编中，西游是大热。2023年1月1日，由上海好意思术电影制片厂与哔哩哔哩蚁集出品的系列短片《中国奇谭》播出，第一集《小魔鬼的夏天》以清新画风和另类视角大获好评。本年8月，据此改编的动画长片《浪浪山小魔鬼》精采上映，成片持续往期立场，解释小野猪、蛤蟆、黄鼠狼与大猩猩翻越浪浪山，寻找真经的故事。连年来，登第玄幻大放异彩，且不说哪吒、悟空，仅看同时的《罗小黑战记2》和《聊斋·兰若寺》就可见一斑，魔鬼的身影经常活跃其间。为何咱们如斯沦落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怪力乱神”里拜托着咱们的何种联想？

图源：@电影浪浪山小魔鬼

一、谁是魔鬼：隐身的边际东说念主

魔鬼发祥于东说念主们对日常生活中“不端”片断的联想。每一种社会结构中，都存在处于社会递次夹缝里的边际东说念主，如游民、外来者、病患、罪人等，其空乏的社会默契度使东说念主们对他们既搁置又好奇、既怕惧又想围聚。魔鬼故事常反应着东说念主们对这些“他者”的联想与加工。以咱们熟谙的“狐狸精”为例，它源自先民朴素的动物顾惜念念想，至唐朝，与社会对外来胡东说念主的复杂心理交汇，“狐”“胡”开动在志怪演义中分享一种不端气质；尔后，这一气质又渐渐性别化，狐狸与妓女互相借用预料，最终酿成咱们今天所说的“狐狸精”形象。

更进一步说，魔鬼文化的根基在于“常与相当”的传统念念维结构。所谓“常”，是可被感性统摄、存在于日常生活中的事物，而魔鬼是越过日常生活环境与一般默契鸿沟的异类事物。这种异质感使得生活于“常”的世俗东说念主感到危机而又被眩惑。魔鬼们游离在感性领域上，栖身于显性天下之下深不可见的隐性空间，诉说着东说念主们隐秘的欲望与表情，生长着失序的风险和更正的活力。这极少在《中国奇谭》系列另一颇受趣味的短片《鹅鹅鹅》中获得了显著体现。该片改编自南朝志怪演义《阳羡书生》，采纳灰调淡彩、默片面孔营造一种诡谲暧昧的氛围，“口吐他东说念主”的奇特情节层层嵌套：书生吐兔、兔吐猪、猪吐鹅……魔鬼的千种幻术，反应的则是东说念主心无常。

违反，《浪浪山小魔鬼》并不彊调魔鬼狡饰奇魅的一面，它贵重的是“相当之物”的寻常面。导演以西游为饵，用清新画风解释了一个照进推行的“牛马”职场笑剧。魔鬼天下不再是一团无极与失序，而是成为一面反射东说念主类推行的镜子，照出每个“社畜”日常的所历、所知、所感。在此意旨上，它连络的心理与《年会不成停！》《长安的荔枝》更为接近。除了将非日常的妖精与东说念主们的日常体验相衔尾，导演还着意罗致野猪、蛤蟆、黄鼠狼、猩猩这些重大多被薄情的“妖中边际者”来象征芸芸众生，勤劳使每个不雅众都能有代入感。这种贬责既见丹心，亦显巧念念，为不雅者带来了兼具簇新感与亲近感的不雅影体验。

图源：“中国电影报说念”微信公众号

二、大王洞也讲KPI，假取经却是真修行

除了主角打算别具心念念，《浪浪山小魔鬼》的时空布景也很有新意。且不说看成故事来源主场景与主题隐喻的浪浪山，影片将时辰线放在唐僧一滑东说念主未至之时，于是咱们看到因为孙悟空的存在，取经路上的东说念主妖递次果决庞大——东说念主类不再猬缩魔鬼，致使不错反过来威迫、驱使它们。离开了大王洞的蛤蟆和野猪饮鸩而死，偷只鸡都要被东说念主打；黄鼠狼假扮仙东说念主骗吃骗喝，本领活在被发现后被东说念主暴揍一顿的风险下；大猩猩久久自闭，一颗桃就能引得他涎水连连。对小魔鬼们来说，阵势不易，生活艰难，无怪乎大王洞看成“妖界体制内”，要挤破脑袋才调进。

但是，小妖们所希求的并不单在于糊口。那么，它们的生机是什么？谜底是得说念永生。老话说，物老为妖。漫长的时辰使无灵无根的物转机为多情有智的妖，不错说时辰就是魅力自己，越落伍辰就是“得说念”。在中国传奇中，魔鬼可通过修都、服食仙丹、被仙东说念主点化、行善积德等路线得说念永生，由此跨过“妖-东说念主-神”分明的三界递次，达到极乐。

但是，浪浪山这四只无名小妖假扮师徒四东说念主取经开拔时，对此并未想清楚。野猪只是凭着搞砸一切后的一股冲劲，蛤蟆恒久还系念着唐僧肉和铁饭碗，大猩猩和黄鼠狼则是作念张作念致。于是到小雷音寺的存一火关头，团队的矛盾不对便显透露来。魔鬼吃东说念主天经地义，为何不趁势加入黄眉分唐僧肉——那相通不错反老还童，吃童男童女究竟有何不可？

缘由在于，在假扮师徒四东说念主的经过中，四只小妖为了不露馅只得践诺取经东说念主的说念德义务：斩妖除魔、饱读破万东说念主捶。在明白什么是善之前，他们照旧践行了善，虽不识字，已得真经。传奇逻辑中，体格、灵智与说念德时时是三位一体不可分割的，修行不仅是肉身坚韧和法力增长，也意味着更潜入的自我体察和说念德醒悟。

缺憾的是，电影对此的收束并不够剖析，仅以一句“我想活成我方可爱的神情”带过——若只为“我可爱”，老鼠精为何不成就可爱偷窃？黄眉为何不成就可爱吃东说念主？小妖们的行动转机背后应当有更清楚、彰显各自脾气的东说念主物弧。双狗窦的支线露馅出导演拍续集的贪心，但愿在后续能看到更深入的抒发与探索。

图源：@电影浪浪山小魔鬼

三、在祛魅的当代天下，咱们为何仍然要看精怪故事？

在当代社会的感性化与“祛魅”程度中，精怪故事的文化泥土不断脱色，但今天咱们仍然一次次走入玄幻天下，只因那处有故事外的咱们不错合股和感受的东说念主之情怀与东说念主之处境。

导演於水谈创作时，提到我方的创作理念是用传统符号、登第审好意思与表情招供引发环球招供，文化符号与艺术立场是作品的皮肉，表情招供则是故事的根骨。《浪浪山小魔鬼》的英文名“Nobody”点出了它的中枢：解释世俗东说念主的故事，这正中时下环球痛点，使作假的故事有了真确的分量。

小妖们想要努力翻越的浪浪山，既是外界的意见与艰涩，更是自我怀疑的魔障，比起魔童哪吒的天不怕地不怕，身份平平的小魔鬼们有更多“内讧”本领：蛤蟆反复驳诘“取经，我也配？”，猩猩不敢说出口“我是都天大圣”，黄鼠狼以话痨遮挡发怵。相较而言，第一主角小野猪反倒因为过于自信而不如短片里好奇又懵懂的“社畜”小猪讨喜，费劲了多少成长性与代入感，与其他三只小魔鬼也略不互助。

但是，要是只是是表情招供，动画比拟真东说念主、玄幻故事比拟推行题材、大银幕比拟手机竖屏并莫得更多上风，在招供除外，前三者还具备“生疏感”——通过“非东说念主”的视角，参预“相当”的天下，在一个“非日常”的空间，触碰庸常琐碎中不会大约遭遇的问题，从而挑战社会的固有默契，反念念日常逻辑，拓展咱们的生活体验和人命联想。恰是这种生疏，使得优秀的作品能穿越时辰，被一再回望。

跟着Z世代崛起，ACGN的流行势不可挡，魔鬼文化向来与之契合。若何以更具期间感的方法解释这些往常的“子不语”，值得统统创作家念念考和探索。看成上海好意思术电影制片厂的归来之作，《浪浪山小魔鬼》从完成度、票房、口碑弘扬来说都已不俗。咱们期待它在续作中走得更远——既持续中国动画派别的气韵，也给咱们更横暴的念念想、更簇新的联想。

撰文 李卓凡